這廂宋玉邊回想著昨日他教她認識的字，一邊給煙娘餵著藥。

“想什麽呢，這麽出神？”

宋玉回過神，心中免不了想向母親分享的心情，她不好意思的笑笑，“在想我昨日學習的幾個字，娘，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，很快我也會寫你的名字，還有小虎的名字！”

宋玉的臉上難掩驕傲。

煙娘憐愛的笑笑，“玉兒真棒！可是付歸教你的？”

宋玉點點頭，“他學識很好，人也很好，不僅教寨子裏的後生，還抽空教我。”眼見一碗藥見底，宋玉將碗放置在一旁。

煙娘像是想到了什麽，忽而說道，“他入了寨子也有這麽久了，眼下也在寨子裏謀了差事，再跟我們一起住下去也不像話，你找個時間跟他說說自立門戶事宜吧，畢竟是一個外男，總歸還是不方便的，”

宋玉思索了一下，覺得有道理，“您說的對，我今日便跟他說一下。”

“你呀，你別天天只顧著忙，我那日叫你好好謝謝人家小張，你做了沒有？”

“謝了謝了，我給人家送了一碟口水雞道謝。”

“這才差不多，”煙娘舒展了眉頭，過了會又問道，“你既然覺得人笑小張人不錯，那娘替你去跟老張那邊探探口風？”

見煙娘又故話重提，宋玉不由得頭疼，但煙娘此時身子不好，她也不像以往那樣直接回絕，而是緩和了語氣道，“等娘您的身子好，我再去相看也不遲。”

煙娘見宋玉松了口，頓時喜道，“還等什麽，我明日便去找老張。”

“娘親，您現在身體這樣怎麽去找他？您就別操心這些事情了行嗎？”

她看著煙娘現在日漸消瘦的臉頰，不免心中難過，娘親是因為擔憂她的婚姻大事才會憂思慎重，若她不是那麽固執己見，非要獨身一人，煙娘也不至於病成這個樣子。

想到這裏，宋玉心中愈發悔恨難當，倘若是因為自己的意氣，讓娘親有什麽好歹，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！

“你這一日不成婚，這件事情就一日懸在我心裏不得踏實，我明日便是拄著拐杖也要去跟老張說說。”煙娘堅持道。

見她十分固執己見，宋玉只得安慰她道，“您不要著急，也不要擔憂這件事情，明日我自己去探探小張的口風可行？”

煙娘遲疑：“可是你去主動說會顯得女子不夠矜持.....會不會遭人輕慢了？”

“我是寨主誰敢輕慢我？而且我肯定不會直接說啊，迂回婉轉一點，小張會懂的。行的話就立馬成婚，不行的話我再相看別人，結果怎樣我都跟您說。”

煙娘這才笑著點點頭，“甚好，甚好。”

宋玉掖好煙娘的棉被，嘆了口氣，“您只要能好起來，讓我做什麽都行。”

等宋玉出了門，身後的煙娘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般側到一邊捂住嘴拼命咳嗽，脊背都顫抖的厲害，等她緩過氣，指縫間竟然緩緩滲出血來！她像是已經習以為常的樣子，拿了帕子擦幹凈手中黏膩，而後將帕子放在枕頭下，這才閉目躺下，眉目一派安詳。

宋玉收拾一番，打算去會師堂去約一下小張，這件事情她打算跟他攤開了講，她本無婚姻打算，只是眼下煙娘身體不好，又憂思她婚姻大事，她不得不找個人成婚，滿足母親的期待，但若是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，他也會好好待他，她不能給他愛，但是會給他應有的責任與義務。

若他沒有心上人，兩個人可以嘗試搭夥過日子，就看小張願不願意接受。

這事其實有點棘手，她本來就不太好意思，而且這事既得打探他的心意，又得避免他無意與這件事情後的尷尬。

宋玉琢磨一番怎麽措辭，一邊找出了塊藍色繡花的絲巾纏在了發髻上。

她從鏡子裏左看看又看看自己，覺得比平時稍微好看了那麽點，這才出門。

到了會師堂，他們已經是下課時間了，裏面陸陸續續走出來人，宋玉眼尖的看到了小張，朝他招了招手。

“小張。”

小張聞聲走過來，“寨主姐姐找我有事嗎？”

被這一聲姐姐喊得宋玉不好意思了，她想起小張說只把她當姐姐的事情，突然就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頗有些無恥了。

話到嘴邊又躊躇萬分，心裏還低著幾絲緊張，萬一小張不答應她該怎麽辦。

小張柔柔的看著他，娃娃臉上全是耐心，突然瞧見她頭上的頭巾，誇讚道，“你這個頭巾很好看，很襯你。”

宋玉不好意思的摸摸頭，“是嗎？”

“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戴頭巾。”

這還不是為了約你嗎？宋玉心裏暗道。

心底的緊張被小張突如其來的誇讚打散，宋玉一咬牙，“晚上你有空嗎？聽說在銀月坡晚上看到的星星會特別亮，我正好想去看，我說你要是有空的話咱倆可以一起。”宋玉不錯過小張臉上任何一絲表情，說完又急急補充道，“若是沒時間的話也沒......”

小張擡眸，“有的。”

宋玉話還沒說完，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對方又說了一句，“今晚我有空的。”

宋玉沒想到這麽容易，頓時松了口氣，“那好，那就這樣說好了，不見不散！”

小張彎起唇角，嘴角的梨渦明顯，“嗯，晚上不見不散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
宋玉看著小張的背影，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容易，不由得心裏感嘆了一下。

剛準備回頭就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他，像是站在原地很久的樣子。

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邀約小張的話，宋玉下意識覺得有些尷尬，這應該就是他常說的男女私相授受了吧，而且她還是主動的那個。

不過他們本就是山匪，也不講究這些禮教，想通了的宋玉主動打著招呼，“你下課了？”

他直直的盯著她，也不說話，目光好像比往日多了一絲陰沈似水。

“我有事要跟你說。”宋玉想著正好遇到他，不如順便跟他說了自立門戶的事情。

“何事？”他仍是一眼不眨的盯著她，眼神掃過她頭上的頭巾，好像又陰沈了一分。

宋玉斟酌著措辭，“你跟小虎擠一間屋子擠了這麽久，想必應該住的很不舒坦吧？”

他眉毛輕輕一挑，眼底的烏雲散開，晴光乍現，語氣變得和煦起來，“原來你也知道我不舒坦，怎麽，你還要小虎搬出去？”說著又自言自語道，“不過也確實，他現在年紀大了，確實不好再與你們住在一起，搬出去也是好的。”

宋玉像是被魚刺卡了喉嚨，不知如何開口。她竟沒想到在這人的腦回路能長成這樣。

她壓了壓語氣，表情也多了幾分認真，“我不是說小虎搬出去，我的意思是，找間荒廢的屋子，稍微修繕一下也能住人，你住我家也不舒坦，不如搬出去，你看怎麽樣。”

他的臉瞬間黑如鍋底，嘴角緊繃成一條直線。

宋玉覺得可能傷他他的自尊心了，畢竟是趕人出門，面子上掛不住。

於是她開始苦口婆心的安慰道，“你跟小虎擠一起，那屋子本身就不大，何況小虎晚上還打呼嚕，想必你也忍受他很久了吧？一個人住出去還自由，還舒坦，你之後若是想的話，也可經常來我家串門，新屋子我也會給你找間好的，寬敞的，你這記憶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覆，就先安心在這住著，當成自己的新家。”

越說他好像越生氣，他眉心直跳，眼底好像能濺出火星。

宋玉意識到越說他越生氣，於是亡羊補牢道，“你放心我不是趕你走，我完全沒那個意思。”

“那我就當你沒那個意思。”他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平靜情緒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，看也不看她，說完便走了。

宋玉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，這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的意思？

反正不管了，這房子她先幫他看著，看好了再跟他說就是。

等快到了晚上的時候，宋玉收拾收拾準備出門銀月坡，出門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問道，“你這麽晚出門做什麽？”

那人整坐在鏡子前，一絲不茍的梳著他那頭秀發。

宋玉隨便找了個借口，“剛吃飯準備出門消消食。”她從鏡子裏看見他輕垂著眼簾，動作緩慢而又仔細，像是註意力全在頭發上一樣。

“一個人嗎？”

宋玉猶豫了一下，她覺得這件事情沒有定之前還是不要往外說的好，於是回道，“對！我今晚可能會回來的比較晚，院子裏的門你不要上鎖。”

說著便走了出去，也就沒看到身後的人手上的梳子猛的往下一用力，帶掉好幾根斷發。

“花言巧語口腹蜜劍之輩，定是有鬼！”

說著他眼中左右變換，最終拿定主意起身，拿起外衣，竟也是出門而去！

宋玉趕到銀月坡的時候發現小張已經在了，她爬上坡跟他在站一起，面帶歉意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來晚了。”

小張連連擺手，“不不不，是我太早了，你來的剛剛好。”他從背後拿出一壺酒抱在懷裏，臉上的梨渦泛出笑意，“我想著只看星星未免無聊，便帶了壺酒，我們可以喝酒，還能暖身子。”

“好啊。”沒想到小張還帶了酒，喝著酒倒也不會那麽尷尬。

宋玉準備找個地方坐下，卻聽見小張說，“糟了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瞧我這腦子，光記著帶酒卻沒帶碗。”小張歉意的笑笑。

宋玉想說沒事，咱們可以一人一口，但是又怕小張覺得她過於輕浮，於是安慰道，“沒事，那咱們就不喝了，就看星星吧。”

兩個人肩並肩坐下，距離大約有一尺。

“我其實.....沒想過，你會邀請我出來看星星，我真的很高興。”小張側頭看她，眼底滿是真誠。

宋玉摸摸鼻子，“其實我是有話想跟你說。”她頓了頓，心裏組織著措辭，“要不我們.....”

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斷，“原來你是在這消食散步呢？怎麽散著散著跟小張散到一塊了呢？”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酒壺，“還帶著酒壺吶，這可不像是偶遇的樣子。”

那人如同幽靈一般神出鬼沒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，甚至都沒有一絲腳步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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